第3編 明朝西藏歷史
明朝時期,開啟了明清大一統的又一個歷史時期?!懊鞒醴饴?,東起朝鮮,西據吐蕃,南包安南(越南),北距大磧,東西一萬一千七百五十里,南北一萬零九百四里。自成祖棄大寧,徙東勝,宣宗遷開平于獨石,世宗時復棄哈密、河套,則東起遼海,西至嘉峪,南至瓊、崖,北抵云、朔,東西萬余里,南北萬里?!泵鞒^承元朝治理西藏的措施,并結合自身實際,在西藏地方設立行政機構,封授官員,恢復驛站,通過茶馬貿易控御西藏地方。明朝還重視西藏地方各個宗教勢力,采取多封眾建,冊封三大法王、五大教王,實現了維護地方穩定,保障西藏與內地各方面聯系暢通的目標。與元朝相比,有所不及;從自身而言,卻也可圈可點,很有特色。
第21講明朝晚期西藏地方政局
明朝中期以后,蒙古土默特部、鄂爾多斯等部在與明朝發展政治經濟聯系的同時,還用了很多精力來開辟與涉藏地區和藏傳佛教領袖人物的直接聯系。從16世紀中期的萬歷年間開始,到清軍入關的幾十年間,蒙古和西藏的關系在西藏歷史的發展過程中占有重要位置。
達延汗統一漠南、漠北以后,命其子巴爾斯博羅特掌管右翼三部,即鄂爾多斯、土默特、喀喇沁三部。約在公元1530年,巴爾斯博羅特的長子袞必里克墨爾根(1506—1550)移牧到了河套地區(包括今寧夏和陜西北部、內蒙古南部),成為鄂爾多斯部的首領。此后不久,巴爾斯博羅特的次子俺答汗離開了河套地區,移居到今呼和浩特一帶,成為土默特部的首領。由此可見,鄂爾多斯與土默特兩部不僅在地理上相鄰,而且兩部的王族在血緣關系上也是十分密切的。袞必里克墨爾根在世時就不愿管理政務,委托俺答汗代管,他去世后,鄂爾多斯部實際也聽俺答汗的調遣,因此他成為蒙古各部中實力最強的首領。從1529年起的30年間,多次攻入今陜西、山西、河北三省的北部,劫掠牲畜、人口。1542年,俺答汗因他派往明朝請求入貢的使者被明朝殺死,他又大舉攻入山西,陷大同、太原,一直攻到晉東南的潞安、長治一帶,俘二十萬人眾,掠牲畜二百萬頭。1550年,他又領兵到達北京郊區,對明朝造成嚴重威脅。1554年,俺答汗召集漢族農民和工匠在今土默特右旗建房開墾,稱“板升城”,據說當時在板升城就建有佛塔,可見俺答汗當時就與佛教有一定的關系。直至1571年俺答汗歸順明朝,受明封為“順義王”,他對明朝的進攻才算緩和了下來,雙方還在寧夏、陜西沿邊地區建立互市的關系。1552年,俺答汗和庫圖克臺徹辰洪臺吉率土默特和鄂爾多斯部征討衛拉特四部,迫使土爾扈特部與和碩特部從今天的蒙古國的西部退入今新疆地區。1559年,俺答汗又率部進入青海,驅除了卜兒孩部,并留下俺答汗之子丙兔在青海駐守。
一、仰華寺會晤
隨著俺答汗和庫圖克臺徹辰洪臺吉在青海的經略,土默特部和鄂爾多斯部與青海藏族部落發生了聯系,在這種民族關系中,藏傳佛教又一次發揮了它在民族交往中的重要作用。據《蒙古源流》記載,1566年,庫圖克臺徹辰洪臺吉率兵進攻涉藏地區,攻到一個名叫錫里木濟的三河會合口,派代表與當地藏傳佛教領袖人物接觸,要他們歸順,共同信奉佛教;如不歸順,即以兵戎相見。據說宗教領袖們經過一番考慮之后,決定歸順。于是庫圖克臺徹辰洪臺吉帶了勒爾根、阿斯多克·賽音班第、阿斯多克·瓦齊爾·托邁·桑噶斯巴三名喇嘛返回。從此鄂爾多斯部與藏傳佛教建立了聯系。據《俺答汗傳》記載,俺答汗與藏傳佛教的最早接觸,是在1571年,即俺答汗接受明朝授予的“順義王”封號的當年,有藏傳佛教高僧阿辛(或作阿升)喇嘛到蒙古地區傳教,阿辛喇嘛會見了俺答汗,勸他皈依佛教,敬奉三寶?!睹晒旁戳鳌穭t記載1573年俺答汗進兵喀喇·土伯特之地,攻打了甘青及四川涉藏地區,并請來阿哩克喇嘛、固密·蘇噶等藏傳佛教僧人。阿哩克喇嘛向俺答汗講解了生死輪回、因果報應等佛教教義。1575年,駐在青海的俺答汗之子丙兔以“焚香修佛”為理由,向明朝要求在青海湖西北的察卜齊雅勒地方修筑佛寺,明朝本不愿蒙古人在青海立腳,但因丙兔已采木動工,無法阻止,只得聽其修建,寺院于1577年建成后,明萬歷帝賜名“仰華寺”。
1576年,庫圖克臺徹辰洪臺吉從往來青海西藏之間的商人那里聽到拉薩哲蚌寺的住持同時也是轉世活佛的索南嘉措的名聲,就勸說他的叔祖父俺答汗信奉藏傳佛教,并建議俺答汗邀請藏傳佛教中名望最高的格魯派的領袖索南嘉措到青海來相見。當時俺答汗一方面因連年征戰,部下的厭戰情緒比較明顯,需要有一種新的精神武器來安定部眾,另一方面為了頂住明朝要他退出青海的壓力,尋求在青海、西藏發展的機會,感到有必要和藏傳佛教建立更進一步的聯系,因此接受了庫圖克臺徹辰洪臺吉的建議,派專人到西藏邀請索南嘉措前來青海會見。
1543年,索南嘉措在拉薩西郊堆龍德慶區的堆龍康薩貢出生,其父是當地一個小貴族。他出生后,先是在他的家庭和當地的一些僧俗人士中傳出關于他的種種靈異事跡的傳說,引起擔任哲蚌寺法臺的班欽·索南扎巴(bsod-nams-grags-pa,《新紅史》的作者)和一些地方首領的重視。班欽·索南扎巴在覺莫隆寺法會上首先會見了3歲的索南嘉措,接著根敦嘉措的侍從仲乃仁波且(drung-nas-rin-po-che)帶領幾個隨從到康薩貢去察看,并讓靈童看認根敦嘉措隨身攜帶的度母像和念珠等,班欽·索南扎巴和仲乃仁波且等認為這個靈童就是根敦嘉措的轉世。哲蚌寺的乃窮護法降神師也參與了一些認定轉世靈童的意見。由仲乃仁波且與哲蚌寺的堪布等商議后,經過請示帕竹政權的首領,取得帕竹第悉(明朝所封的闡化王)的同意,于1547年3月將靈童迎請到哲蚌寺。
索南嘉措到哲蚌寺時,全寺僧眾出寺列隊歡迎,在根敦嘉措的住所甘丹頗章設立兩個座位,由法臺索南扎巴和索南嘉措并坐,帕竹政權首領和全寺僧眾、施主向靈童獻了禮品。靈童以索南扎巴為師受了居士戒,起名為索南嘉措。這是達賴喇嘛活佛轉世中第一次出現查訪、認定、坐床等程序。不過這些都是由哲蚌寺自己進行的,雖然有請示帕竹政權首領的過程,但是并無正式批準的說法。所以這時的索南嘉措只是被稱為哲蚌寺活佛根敦嘉措的轉世。當索南嘉措長大成人時,他所面臨的正是格魯派的傳統支持者帕竹地方政權日趨衰落,敵對的噶舉派虎視眈眈,竭力限制和扼殺格魯派險象環生的局面。索南嘉措和格魯派上層僧侶也正希望能找到力量強大的支持者和同盟者,來加強格魯派在西藏的地位。據《三世達賴喇嘛傳》記載,在到青海會見俺答汗以前,索南嘉措就曾經到游牧在西藏北部草原上的蒙古人那里傳播佛法,因此,蒙古軍事力量在青海的活動以及使他們皈依自己的教派,也是索南嘉措注意到的一個問題。正是在這種形勢下,俺答汗和庫圖克臺徹辰洪臺吉的使者到達拉薩后,索南嘉措與哲蚌寺的上層僧人商議后,很快就接受了這一邀請,動身到青海去與俺答汗見面。當然,索南嘉措作為格魯派的領袖離開其根據地拉薩到青海去,在格魯派中還是會遭到一些人的反對,只是這些反對的意見在當時的形勢下起不了多大作用。五世達賴喇嘛在他自己所著的自傳中就說,由于當時發生了爭執,索南嘉措對一些侍從很不滿意,有意再不返回拉薩,所以將本應在正月舉行的拉薩祈愿大法會提前到夏天舉行,錯亂了緣起,因此去青海以后再沒有返回。
索南嘉措于1577年11月從哲蚌寺動身,1578年5月間在青海湖邊新建成的仰華寺(應在今天的海南州共和縣恰卜恰鎮附近)與俺答汗等王公見面。在會見時,俺答汗是以忽必烈自比,而將索南嘉措比作八思巴,把他們的會見比擬為忽必烈和八思巴的會見,也就是想要重新恢復元代蒙古族和藏族統治者之間的那種關系。1578年,俺答汗贈給索南嘉措一個尊號:“圣識一切瓦齊爾達喇達賴喇嘛”。從此索南嘉措的活佛轉世系統就被稱為達賴喇嘛活佛系統。
索南嘉措得到達賴喇嘛的尊號后,因為他是作為根敦嘉措的轉世而成為格魯派的領袖的,而根敦嘉措又是作為根敦珠巴的轉世而在格魯派中建立起他的地位的,所以格魯派寺院集團的上層僧侶自然地將索南嘉措定為第三世達賴喇嘛,第二世是根敦嘉措,第一世是宗喀巴晚年所教誨過的弟子、扎什倫布寺的建立者根敦珠巴。
索南嘉措與俺答汗會見后,沒有立即返回西藏,他繼續在蒙古族統治階級中結納關系。他以格魯派教主的身份在青海剃度了一批藏族和蒙古族人出家為僧,包括鄂爾多斯、土默特、永謝布三部的王族成員在內,這對以后的蒙藏民族關系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在送俺答汗返回土默特以后,又受俺答汗之子丙兔的邀請,前往丙兔的營地(在今甘肅省南部),并在那里為丙兔修建的一座寺院舉行了開光儀式。1580年,他到了康區的理塘,在該地修建了一座寺院,即后來康區著名的長青春科爾寺,亦稱理塘大寺,為了興建這座寺院,還應三世達賴喇嘛的要求從西藏請來了藏族和尼泊爾工匠參加。
俺答汗回到土默特后,于1583年病故。據《蒙古源流》記載,俺答汗病重期間,部下一些王公大臣要求驅逐藏族喇嘛,理由是喇嘛不能護佑俺答汗并治好他的病。這時隨同俺答汗到土默特部的東科爾二世活佛堅定了俺答汗的信心,終于使俺答汗在臨終時留下遺言,要他的子孫迎請三世達賴喇嘛索南嘉措來土默特。俺答汗的繼承人僧格派人到昌都請索南嘉措前來主持為俺答汗舉行的超度法事,這樣索南嘉措不得不從返藏途中折回,再次向北方進發。
俺答汗和索南嘉措的會見也引起了明朝的注意。在俺答汗與索南嘉措在青海會見后不久,索南嘉措曾通過明朝在甘州(今甘肅張掖)的官員寫信給明朝,要求準許他進貢,得到明朝的準許?!睹魇贰肥沁@樣記載這件事的:“時有僧鎖南堅錯者,能知已往未來事,稱活佛。順義王俺答亦崇信之。萬歷七年,以迎活佛為名,西侵瓦剌,為所敗。此僧戒以好殺,勸之東還,俺答亦勸此僧通中國。乃自甘州遣書張居正(時任明朝宰相——引者),自稱釋迦摩尼比丘,求通貢,饋以儀物。居正不敢受,聞之于帝,帝命受之,而許其貢?!碑斆鞒弥髂霞未氲竭_土默特部的消息后,特地派人前往,封給他“朵兒只唱”的名號,即藏文rdo-rje-vchang的音譯,意為執金剛,賜印章,并召他來北京。這時察哈爾部的圖們汗也邀請索南嘉措到察哈爾部傳教。于是索南嘉措動身從土默特啟程,不幸于1588年3月圓寂于途中一個名叫卡歐吐密的地方,時年46歲。
俺答汗和索南嘉措的會見是明末西藏歷史上的一個重大事件,首先這是蒙古勢力在相隔將近兩個世紀后重新深入到青藏高原,其次這是當時在西藏還處于弱勢的格魯派的領袖親自到青海、蒙古去會見蒙古首領,而且由于索南嘉措的才干,他在蒙古的出現不僅影響了土默特部、鄂爾多斯部和西藏的關系,而且也影響到察哈爾、喀爾喀等部,使對格魯派的信仰很快席卷蒙古各部的先聲,而這對其后中國民族關系和清代歷史產生了重要的影響。雖然俺答汗和索南嘉措在他們會見后的十年中相繼去世,但是由于他們生前所作的各種安排和已經建立起來的各種聯系,格魯派和蒙古土默特、鄂爾多斯部之間的關系不僅沒有停頓,而且得到了繼續發展。在這個過程中,“活佛轉世”發揮了重要作用。
二、出身蒙古貴族家庭的四世達賴喇嘛
在三世達賴喇嘛索南嘉措去世后的第二年,即1589年,俺答汗的一個孫子蘇密爾臺吉的夫人(系成吉思汗弟弟哈撒爾十六世孫諾諾·衛征諾顏之女,名拜罕·珠拉)生了一個兒子。這本來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由于當時當地特別的歷史背景,很快就成為蒙藏關系史上的一件大事。索南嘉措去世后,消息傳回西藏,在西藏的格魯派僧人隨即開始了尋找索南嘉措轉世的工作。開始傾向于在止貢地方出生的一個小孩,后來“乃窮寺的大護法神授記說達賴喇嘛轉生在蒙古地方,梵凈螺髻策色曲嘉法王也作了同樣的預言,認為這是值得信賴的。但是,當人們在得意時,對于護法神的預言也會蔑視的,當處于逆境時,對于一些無稽之談也會奉為神明而深信不疑,這已成為一種普遍的習慣(因此對護法的預言并沒有清楚認識)。當時,滯留在蒙古地方的達賴喇嘛行轅由索本楚臣嘉措負責,他和昂索佐莫喀瓦二人專門派人給拉薩方面送去了書信。信中說:‘我們從遙遠的地方,極其恭敬地致書于以襄佐仁波且為首的曲杰協敖、昂索協敖以及長幼隨侍們。近來全體師徒身體安康,正在做二規利生大事。貧僧我等仰仗遍知一切(索南嘉措)的慈憫,身體安然無恙,負責行轅,進行利生活動,特此致意。去年十二月三十日,徹辰曲庫爾的別吉窮哇(次妃)分娩一子,在他身上出現了一些吉祥瑞光。王妃將此子匿而不宣,遂致王妃昏迷不醒達三月之久。當初王妃曾夢見她向身著白色袈裟的活佛(指索南嘉措)頂禮致敬時,遇到一位白色天神。王妃醒來后覺得有妊。懷孕期間,覺著腹中空空如也,身心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安適,出現了許多兆頭,但她從未聲張過。在懷胎八月時,一位白色天神對王妃說:‘你懷的這個胎兒是達賴喇嘛的化身,往后將他扶上法座,接見部眾?!谑?,昂索佐莫喀哇等人對這個幼兒進行驗證,將他扶上法座,頓時花雨驟降,出現了奇兆。后來,這個消息傳遍蒙古諸部。在前往察哈爾時,我順路前去訪問了這個孩子,當時這孩子才出世不過十個月,的確是一個非常奇特的幼童,他的坐姿以及飲食動作都特別。不管他是不是尊者遍知一切的轉世,反正不是個凡夫俗子。我們在此的眾人沒有得到指示,尚未斷定其真偽,只提供這些征兆。西藏方面可曾出現可信的預兆?如果沒有出現,你們師徒應向護法神求示預言,打卦占卜,看會不會出現更為可信的吉兆。在這里,所有的部落中都流傳著這樣(關于靈童)的說法,所以我們將所見所聞稟報給你們。如果得到指示足以為信,請速作商定。再者,王妃還說了許多難以判定是非的預言,茲不贅述。土牛年(1589)十月十五日于曲庫爾部落牧地’。根據這種情況,(在拉薩的眾人)放棄了在止貢方面尋找的希望”。西藏的格魯派方面依據這封信件報告的消息,很快就決定派出以襄佐國師巴丹嘉措為首的代表團到土默特去查驗轉世靈童。我們應當注意,這位襄佐國師本來就是在西藏尋訪達賴喇嘛轉世靈童的負責人,所以他去土默特查驗轉世靈童的本身,就帶有傾向于認定土默特的靈童的意味。對于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在蒙古的王族中出生,大概在西藏各教派人士和老百姓中一直有許多不同的議論,所以五世達賴喇嘛在1653年寫作《四世達賴喇嘛傳》時專門作了一大段解釋:“根據這種情況,(在拉薩的眾人)放棄了在止貢方面尋找的希望。以襄佐國師為首的使團抱著迎請靈童的希望又向蒙古出發。當今之世,人們貪圖大喇嘛們的權勢,爭著做轉世靈童,而在過去那個美好的時代里并不時興這種惡習。何況當時僅僅是有靈童是否在止貢出生的疑問,夏仲曲嘉彭措已經成為大德,不可能去做目光短淺的競爭之事。不論是靈童出生在西藏還是蒙古,襄佐國師都會依照懸記等可信的根據去尋求,這與當今那些認為出身于蒙古王族中就可以財大氣粗,出身于西藏的大喇嘛或貴族家庭中就可以在該地得到享受的臆想者截然不同?!痹谶@種形勢下,蘇密爾臺吉的兒子很快就被蒙古王公和格魯派僧人共同確認為三世達賴喇嘛索南嘉措的轉世,接著,西藏的格魯派上層也承認了這一認定。于是,俺答汗的這個曾孫就成為蒙藏社會公認的第四世達賴喇嘛云丹嘉措。
在歷輩達賴喇嘛中,只有這一世是蒙古族,其余的都是藏族。到1602年,四世達賴喇嘛已經14歲,拉薩哲蚌寺派出代表前往土默特迎接他入藏,蒙古各王公也派人專程護送。四世達賴喇嘛入藏的時間一再推延,是因為這一時期土默特部在青海與明朝發生戰爭,關系緊張。俺答汗去世后,由其長子僧格都棱繼承他的順義王位,但是僧格都棱在兩三年后又去世了,由其子扯力克繼承。由于扯力克威望不足以控制土默特留在青海的部眾,一些首領開始攻擊和搶掠明朝在青海的轄地,雙方關系緊張起來。1589年也即是四世達賴喇嘛出生的那一年,順義王扯力克向明朝提出,為護送三世達賴喇嘛的骨灰和安定土默特在青海的部眾,請允許他到青海。他到達青海以后,受火落赤等人的鼓動,放任和支持火落赤等部攻擊明朝的河州、洮州、貴德、西寧等地,與明朝接連發生沖突。1595年,明軍在西寧南川打敗土默特部的進攻,取得所謂南川三捷的勝利。在這時扯力克才承認失敗,返回土默特,與明朝重新修好。直到扯力克與明朝恢復友好關系以后,1602年云丹嘉措才從土默特動身進藏。
云丹嘉措1603年到達西藏的情形,在《四世達賴喇嘛傳》中有這樣的記載:“當靈童到達甘丹寺時,僧人們身披袈裟,念誦佛經,敲鑼打鼓,如黃鴨聚集在池塘里一般,成群結隊地前來迎接。當時天氣晴好,卻降下花雨。靈童到各佛殿巡禮,尤其是在瞻仰大銀塔(指甘丹寺的宗喀巴大靈塔)時,靈童親眼目睹了遍知一切羅桑扎巴(即宗喀巴大師)現身。靈童為當地和外來的僧人們發放了大量布施,使他們感到滿意。在大會上,他為僧眾宣講了純正的佛法?!薄霸诩磳⒌诌_雪域的中心拉薩大昭寺時,前來迎接的僧俗儀仗馬隊不可勝數,數以萬計的人群漫山遍野,人山人海,令人目不暇接,人們議論說:‘我們得到如此眼福,莫不是法師的幻術?!蠖鄶等藙t想起遍知一切索南嘉措貝桑布,不禁傷心得潸然淚下,念佛禱告之詞,不絕于口?!薄霸谡馨鏊赂鞔罄?、康村、米村的馬隊的迎接之下,達賴喇嘛的靈童來到了第二普陀山西藏的吉祥哲蚌大寺,登上了噶丹頗章的獅子法座。由古東仁波且負責,為前來迎接和聚會的僧俗人等大張盛宴,以紅糖酪糕、肉、糌粑等上好食品進行招待。此外,還有上寢殿、七大扎倉、有德行的阿阇梨以及各康村、米村的不少有錢的僧人也將靈童請到各自的住處,奉獻厚禮?!?/p>
格魯派從蒙古迎請來了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對轉世靈童按格魯派的傳統進行必要的教育,使其成為能夠代表衛藏地區格魯派僧俗上層的宗教領袖,因此為靈童剃度和選擇老師就成為當時格魯派的一件大事。格魯派上層開始是要迎請瓦索活佛(濟嚨活佛)拉旺曲吉嘉措,但是他在這時圓寂了,于是由已卸任的甘丹赤巴桑杰仁欽擔任堪布,由在任的甘丹赤巴格敦堅贊擔任軌范師,給四世達賴喇嘛剃度并授沙彌戒。在當時圍繞為四世達賴喇嘛選擇老師的問題,格魯派內部就已經發生了一些矛盾,五世達賴喇嘛說,一些格魯派僧人不喜歡桑杰仁欽,對他進行攻擊詆毀,因此在云丹嘉措受沙彌戒后,“此后有一段時間,達賴喇嘛云丹嘉措暫隨甘丹赤巴和卸任甘丹赤巴學習佛法。后來,卸任甘丹赤巴大師以不能勝任說法,甘丹赤巴以學識不廣為由辭去經師之職。甘丹赤巴建議說:‘現任扎什倫布寺住持職務的班禪喇嘛乃是我的弟子,我們關系密切,他精通教法,年富力強,可以勝任傳經授法之重任,由他擔任達賴喇嘛的講經師傅,如何?’”當時班禪洛桑卻吉堅贊也正好到拉薩來拜會云丹嘉措,云丹嘉措對他的印象很好,對于他擔任達賴喇嘛的老師,雖然也有一些人反對,主張請哲蚌寺的僧人擔任,但是最后還是決定請他出任?!端氖肋_賴喇嘛傳》記載:“于是,按照甘丹赤巴格敦堅贊的意見,夏仲仁波且(即達賴喇嘛)與襄佐經過商議,想法亦一致,請班禪給他們師徒講授教法,班禪大師也非常高興地答應下來。扎什倫布寺的阿阇梨們被打發回去。他們師徒(指班禪大師和達賴喇嘛)暫時住在哲蚌寺,教習佛法,循序漸進。他們師徒感情甚篤,心心相印。最初見面時,班禪的座位與后藏扎什倫布等寺院住持通常的座位一樣,鋪著地毯褥墊。聽受教法后,從其寶座來看,給予了像帝師一樣崇高的禮遇?!?/p>
這件看來很普通的為達賴喇嘛選擇老師的事情,后來卻發生了十分深遠的影響,班禪活佛轉世系統由此走進西藏歷史的中心舞臺,并逐步成為僅次于達賴喇嘛的另一個重要的活佛系統。在班禪洛桑卻吉堅贊和格魯派高僧們的教育下,云丹嘉措很快就適應了自己的達賴喇嘛的生活。作為達賴喇嘛他在1604年主持了拉薩的祈愿大法會,并給格魯派帶來了一種令人振奮的氣象?!端氖肋_賴喇嘛傳》記載:“木龍年(1604),達賴喇嘛云丹嘉措主持了正月神變大祈愿法會。那些虔誠信徒們是為了親睹佛面聆聽說法而來,而有的人是聽說當年將來大量北方的商客,為圖謀厚利爭先而來。人們各懷心思,舉行大集會,圍廊上下及八角街上擠滿了人群。在拉薩大昭寺的覺臥像與五尊自成佛像等與真佛及佛子沒有差別的釋迦佛像前,達賴喇嘛云丹嘉措介紹了祈愿法會,講述了佛祖釋迦牟尼的《三十四本生傳》。他用藏語講演,鏗鏘有力,精彩動人,其中還夾雜著濃厚的堆龍河谷的方言,使人們大為驚異。大家議論說如今衛藏的喇嘛竟然轉生于蒙古,而且說一口流利的純粹的藏語,確是一件非同小可的稀有奇跡。祈愿法會期間,達賴喇嘛師徒和來自附近各地的客人們向參加法會的僧俗人等熬茶布施,發放金銀緞匹、茶布等無數布施物品,使人們好似在享用財神的庫存?!贝撕?,云丹嘉措到前后藏各地朝禮圣地,拜會各地支持格魯派的首領,鼓舞格魯派僧俗人士,對格魯派在困難時期穩住陣腳起了重要作用。
當時在西藏,支持格魯派的有拉薩河流域的領主第巴吉雪巴,山南地區的領主、傳說是吐蕃王室后裔的第巴拉嘉里,而格魯派傳統的支持者帕竹家族正在進一步衰微和分裂。敵視格魯派的后藏仁蚌巴家族在1565年被辛廈巴家族所取代,辛廈巴家族的勢力在17世紀的最初十幾年迅速膨脹,1605年,辛廈巴·才旦多吉聯合止貢噶舉派打垮了第巴吉雪巴,控制了拉薩地區。1610—1613年,辛廈巴·才旦多吉之孫彭措南杰接連攻破山南的領主雅郊巴和拉薩附近的澎波(盆域)和內鄔宗,到1618年又消滅了名義上還延續著的帕竹地方政權,成為基本上控制全西藏的統治者,歷史上稱為藏巴汗或第悉藏巴政權。新興的藏巴汗政權雖然沒有公開表示要鎮壓格魯派,但是他們仍然是噶瑪噶舉派的支持者,也支持覺囊派和薩迦派,對格魯派則實行限制的辦法,事實上是格魯派最強大的敵人。
1614年,四世達賴喇嘛以班禪洛桑卻吉堅贊為師在哲蚌寺受了比丘戒。受比丘戒是佛教僧人一生中的一件大事,洛桑卻吉堅贊給云丹嘉措授比丘戒是班禪和達賴喇嘛兩大活佛系統之間互相授比丘戒的第一次,以后雖然沒有明確的規定,但是在可能的情況下,達賴喇嘛和班禪大師之間互相授戒的情況多次發生,成為他們之間關系中的一項重要內容。1616年,明萬歷帝派專人進藏,給予四世達賴喇嘛“普持金剛佛”的封號和封文,《四世達賴喇嘛傳》記載說:“火龍年(1616)三月,明朝萬歷皇帝派來了以喇嘛索南羅追為首的許多漢人,賜予達賴喇嘛‘普持金剛佛’的封號、印信和僧官制服,他們將達賴喇嘛迎請到哲蚌寺的甲吉康(漢人公所)里,向達賴喇嘛奉獻了禮物,演出了很多奇特精彩的娛樂節目,轉達了明朝皇帝邀請他去漢地的旨意。達賴喇嘛為締結善緣,接受了邀請?!?/p>
1616年藏歷十二月二十五日,四世達賴喇嘛云丹嘉措突然在哲蚌寺圓寂,時年28歲。有人說四世達賴喇嘛是被藏巴汗彭措南杰派人害死的。因為藏巴汗彭措南杰得了重病,據說是四世達賴喇嘛對他進行了詛咒所致,這事被藏巴汗彭措南杰察覺,于是派人將四世達賴喇嘛害死。這只是一種傳說,藏巴汗害死四世達賴喇嘛是可能的,但不一定是因為四世達賴喇嘛“詛咒”了他,主要原因還是這兩大封建領主之間的權力斗爭。
三、格魯派轉危為機
四世達賴喇嘛去世后西藏的形勢復雜多變,藏巴汗認為在格魯派的首要代表人物達賴喇嘛去世后,對格魯派加以打擊的時機已經到來,因此他利用政治權力下令禁止尋找四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為了對付藏巴汗的打壓,格魯派的施主第巴吉雪巴于1617年請來了喀爾喀部的一支蒙古軍隊,聯合起來與藏巴汗的軍隊作戰。起初是蒙古軍隊獲勝,但后來第巴吉雪巴和哲蚌、色拉二寺的僧兵發生內訌,藏巴汗彭措南杰率兵一萬從后藏趕來,進行反攻,于1618年7月攻破哲蚌、色拉二寺,據說在這一戰爭中格魯派僧俗人眾死亡五千余人??柨γ晒跑姂饠『蟪纷?,而哲蚌、色拉二寺和第巴吉雪巴的許多莊園被第悉藏巴占有,哲蚌寺和色拉寺被迫向藏巴汗繳納大量罰金。哲蚌寺的強佐(襄佐)索南饒丹佯稱到曲科杰寺(在今西藏加查縣境內,為二世達賴喇嘛根敦嘉措創建)去取前世達賴喇嘛埋藏的財物以繳納罰金,向藏巴汗請假數月。他在半路上巧妙地擺脫了藏巴汗派去監視的人員,間道前往青海,向駐在青海的土默特部求援。
1621年,青海蒙古土默特部的拉尊窮哇羅桑丹增和洪臺吉二人率騎兵兩千人和索南饒丹一起到達拉薩,與吉雪巴和支持格魯派的武裝聯合,對抗第悉藏巴的軍隊。此時剛好藏巴汗彭措南杰在攻打西藏東南部時在一場天花中病逝,由他16歲的兒子丹迥旺波繼任藏巴汗。雙方軍隊在拉薩展開交鋒,蒙古軍隊以少勝多,很快就打垮了藏巴汗的一萬人的軍隊,把他們趕到藥王山包圍起來。這時班禪洛桑卻吉堅贊、當時的甘丹赤巴楚臣群培(亦稱林麥曲杰楚臣群培)和達隆寺的夏仲等人出來調停,雙方停戰,藏巴汗答應交還以前奪取的哲蚌、色拉兩寺的莊園,并把拉薩河下游地區交給格魯派班禪大師派人管轄。這是在蒙古土默特部軍事力量的壓迫下,藏巴汗地方政權不得不向格魯派寺院集團作出的讓步。由于這次戰爭的勝利,五世達賴喇嘛阿旺羅桑嘉措(1617—1682)才得以在1622年經過班禪洛桑卻吉堅贊的認定和主持,被迎入哲蚌寺,擔任格魯派的領袖。
五世達賴喇嘛出身的霍爾家族亦稱薩霍爾家族,源于古代孟加拉的薩賀爾國的王族,是吐蕃王朝時入藏的薩霍爾人的后裔。其先祖堪欽粗達哇和宣努桑布在大司徒絳曲堅贊反對薩迦和雅桑、止貢等勢力控制帕竹的斗爭中起過重要作用,堪欽粗達哇在與雅桑的戰斗中陣亡,宣努桑布自幼充當絳曲堅贊的仆從,后升任絳曲堅贊的司茶侍從,后因對絳曲堅贊的忠誠和戰爭中的指揮才能被提升為帕竹萬戶的軍事長官。他忠實執行絳曲堅贊的安排,堅守乃東不降,保住了帕竹萬戶,因此被絳曲堅贊視為心腹和最得力的臂膀。帕竹政權統治西藏后,霍爾家族成為帕竹的家臣和世代任職的官宦人家。
班禪洛桑卻吉堅贊在熱振寺主持搖糌粑團認定五世達賴喇嘛后,格魯派派出的蒙藏使者到達日喀則時,剛繼位的第悉藏巴噶瑪丹迥旺波只有16歲,經過一番爭議,年輕的第悉藏巴最后決定允許迎請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去哲蚌寺居住。這樣,五世達賴喇嘛才在1622年2月被迎請到哲蚌寺坐床,由四世班禪為他剃度,并給他起名為洛桑嘉措(后來增加了阿旺二字)。
據《五世達賴喇嘛傳》記載,五世達賴喇嘛坐床后,當時第巴吉雪巴鼓動拉尊和古如洪臺吉把五世達賴喇嘛迎請到青海去。由于害怕拉尊和古如洪臺吉強行把達賴喇嘛帶到青海去,索南饒丹等人秘密地把五世達賴喇嘛帶到山南地區居住,并向第悉藏巴報告。從這件事可以看出,雖然當時土默特部對格魯派有很大的影響,甚至是格魯派危難時的依靠,五世達賴喇嘛是由于蒙古的武力干預才得以認定和坐床的,但是土默特部的首領們對于如何經營西藏和如何鞏固發展與格魯派的聯盟關系,以及如何共同對付第悉藏巴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計劃,他們只是滿足于以格魯派支持者的身份取得對拉薩和格魯派的部分的控制權。在這種情況下,雖然此后的幾年中有土默特的首領和呼和浩特的夏仲強巴活佛來拉薩朝佛,并拜會達賴喇嘛,但是雙方的關系沒有出現深入的發展。1626年,土默特部的一個重要首領圖巴臺吉到了拉薩,建成四世達賴喇嘛的靈塔,并邀請五世達賴喇嘛到土默特部去傳教,據說五世達賴喇嘛想起拉尊和古如洪臺吉強迫他去青海的情形,五世達賴喇嘛不禁落淚,后來一些人把這事說成五世達賴喇嘛預見到圖巴臺吉返回土默特時土默特被察哈爾部林丹汗打垮,因而傷心落淚。當圖巴臺吉離開拉薩前,他給五世達賴喇嘛上了尊號“達賴喇嘛瓦齊爾達喇”,五世達賴喇嘛則回贈給他“岱松洪臺吉”的稱號。這是五世達賴喇嘛首次給蒙古首領贈予稱號,不過這件事實際上是格魯派和土默特部關系的最后的高潮,因為圖巴臺吉回到土默特時,林丹汗攻破了呼和浩特,將呼和浩特放火燒毀。而且緊接著喀爾喀蒙古的卻圖汗南下青海,在青海的土默特部眾也遇到了災難。1630年,拉尊和古如洪臺吉在拉薩發生內訌,匆忙撤回青海。在青海、西藏活躍了幾十年、對蒙古與格魯派關系的建立和發展起過重要作用的土默特部就這樣退出了歷史舞臺。
格魯派的危難并不止于支持者土默特部敗亡,更大的危險是林丹汗、卻圖汗和第悉藏巴結成了反對格魯派的聯盟。察哈爾部王族是達延汗長子圖魯博羅特傳下來的長子長孫,達延汗的長子圖魯博羅特先于達延汗去世,未即汗位。達延汗的長孫博迪于1544年即汗位,博迪卒于1547年,次年,其長子達賴遜庫登即汗位。達賴遜庫登在汗位期間(1548—1557),察哈爾部迤西的土默特部勢力已經十分強大,此時土默特部的領袖已是俺答汗。察哈爾部和土默特部從家族系統而言,察哈爾部是左翼,即達延汗的嫡傳,土默特部是右翼,右翼與達延汗的血親關系不如左翼,但是在實力上,土默特部要比察哈爾部強盛得多,以致察哈爾部的達賴遜庫登汗也不得不逢迎俺答汗,俺答汗的汗號,就是達賴遜庫登贈予的。
即便如此,俺答汗仍然以武力壓迫察哈爾部,達賴遜庫登被迫向東遷移,一直遷到“遼東邊外”之地,即今大興安嶺以東、以南的地方,而由俺答汗的兒子們占領了原來察哈爾部所在的地方。1558年,達賴遜庫登卒,由其長子圖們汗繼位。1587年,三世達賴喇嘛在土默特時,他派他的重臣阿木岱臺吉前往拜見,并邀請三世達賴喇嘛去察哈爾部傳教。
圖們汗的長孫是蒙藏民族關系史上很著名的林丹汗(legs-ldan)。他出生于1592年,1604年13歲時即汗位,這時正是明朝末年,女真族已在盛京(今遼寧沈陽)建立后金政權,即清朝的前身。林丹汗是一個雄心勃勃的人,他企圖極力恢復達延汗時代統一大漠南北蒙古諸部的局面,但是沒能成功。附近蒙古諸部的領袖都不支持他,而在清朝的武力進攻下紛紛歸順清朝,反而協助清軍進攻林丹汗。林丹汗信仰藏傳佛教,據稱他主持翻譯藏文大藏經為蒙古文,不過他信仰的上師是薩迦派的夏爾巴喇嘛,他曾經從不同教派的藏傳佛教僧人受戒,《蒙古佛教史》說:“在察哈爾呼圖克圖林丹汗的時期,以貢噶俄色為首的許多譯師將《甘珠爾》等許多經典譯成蒙古文?!彼诓旃柌啃藿瞬簧俨貍鞣鸾趟略?,有的寺院建筑一直保存到近代,所以藏文史籍中又稱他為林丹呼圖克圖汗。因受到新興的后金的威脅,林丹汗想向西部發展,又率領部眾前往青海,準備與喀爾喀部逃到青海的卻圖汗會合,共同對付衛拉特四部之一的和碩特部,以便進一步向西藏擴展勢力。1634年,林丹汗在去青海途中,因出痘卒于距青海十日路程的大草灘,年43歲。林丹汗死后,其妻子和兒子額哲等率眾東走,部眾離散。后金皇太極聽到這個消息,派兵前往,額哲在戰爭中被俘降清。額哲向皇太極獻上傳國玉璽,受到皇太極的隆重禮遇,皇太極還將次女固倫公主嫁給他。1636年,以額哲為首的蒙古16部49個封建主在盛京集會,一致決議給皇太極上尊號“博格達·車辰汗”,從此漠南蒙古正式歸附了清朝,漠南蒙古各部與西藏的關系中又加進了清朝的巨大影響。
卻圖汗是阿巴岱的弟弟和碩齊的兒子,17世紀20年代察哈爾部林丹汗向西攻擊土默特部,引起蒙古各部的混亂,卻圖汗在1631年因喀爾喀部的內亂率部南下到青海地區,擊敗在青海的土默特部,統治了青海地區的蒙藏部落。本來卻圖汗的兩個伯父阿巴岱和楚琥爾都是格魯派強有力的支持者,他最初應當也是信奉格魯派的,但是他到青海以后,受噶瑪噶舉派紅帽系活佛的影響,與察哈爾部林丹汗聯合,準備合兵進軍西藏,支持噶瑪噶舉派攻打格魯派。不過林丹汗在前來青海的途中在大草灘去世,他們合兵的計劃沒有實現。不過此時康區的白利土司頓月多吉占領了康區的德格等地方,頓月多吉是苯教信徒,反對佛教,尤其是打擊薩迦、格魯、寧瑪三派的寺院,把僧人們逮捕監禁。據說是在噶瑪噶舉派紅帽系活佛的撮合下,藏巴汗和卻圖汗、白利土司結成了針對格魯派的聯盟,立誓要摧毀格魯派勢力。這使格魯派面臨新的危險。在此情況下,格魯派上層不得不向唯一能夠倚靠的衛拉特四部求援。五世達賴喇嘛的強佐索南饒丹和支持格魯派的拉薩地區的領主第巴吉雪巴·措杰多吉等人派哲蚌寺郭莽扎倉桑洛康村的幾名僧人捎密信給譯師那欽和山尼卡欽,讓他們化裝通過青海前往衛拉特部,請求固始汗出兵救援。衛拉特部信仰格魯派的時間要比東部蒙古各部遲數十年之久,大約在17世紀20年代,格魯派才在衛拉特四部發展起來。當西藏格魯派寺院集團派人向衛拉特部求援時,衛拉特四部中的和碩特部的領袖固始汗自告奮勇去救援格魯派,而且得到了原來與他有矛盾的準噶爾部巴圖爾渾臺吉的支持,他在1636年率部南下青海,由此走上了統一青藏高原的道路。
1635年,卻圖汗派其子阿爾斯蘭率軍一萬人進入西藏,在藏北當雄一帶摧毀了從青海逃跑到這里的永謝布部的四個部落,因而聲名大震,格魯派的形勢千鈞一發,極其危險。不過當時格魯派的領導人索南饒丹、洛桑卻吉堅贊、五世達賴喇嘛等人都有卓越的才干和長遠的眼光,并沒有在這災難將臨時驚慌失措。五世達賴喇嘛觀察到阿爾斯蘭進藏后對原先的計劃有了微妙的改變,阿爾斯蘭并不愿意只是充當幫助第悉藏巴和噶瑪噶舉派打擊格魯派的軍事助手,而是想直接控制西藏地區,這樣,武力弱小的格魯派反而對阿爾斯蘭不構成威脅,而是噶瑪噶舉派和第悉藏巴與新來的阿爾斯蘭的關系不好處理,因此五世達賴喇嘛決定采取靜觀其變的態度,沒有離開拉薩。后來事情的發展果然如五世達賴喇嘛所料,阿爾斯蘭到達藏北以后,并沒有立即對格魯派用兵。他領兵入藏本來就是為了尋找新的發展機會,在了解西藏各教派的情況后,看到西藏軍事防御力量薄弱,就計劃獨自以武力統治西藏,而不愿僅僅充當噶瑪噶舉派的施主和第悉藏巴的聯合者。他看到格魯派對他恭敬有禮,并送上禮品,又沒有軍事力量與他對抗,而噶瑪噶舉派對他以邀請者自居,頗不順從,第悉藏巴不愿他的軍隊到后藏,只想讓他攻打格魯派后返回青海。因此阿爾斯蘭決定把格魯派暫時放置一邊,先用武力迫使第悉藏巴就范,然后再來解決格魯派。于是他改變計劃,分兵三路向桑珠孜進發。第悉藏巴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突變,急忙調兵抵抗。阿爾斯蘭冬季進兵,又不了解地形民情,打到羊卓雍湖以后,又令軍隊撤回拉薩附近,以圖再舉。阿爾斯蘭與第悉藏巴兵戎相見以后,為在拉薩立腳,就與格魯派改善關系,他還自己帶頭向五世達賴喇嘛禮拜,而格魯派更是乘勢而上,與阿爾斯蘭改善關系。這種戲劇性的變化,使得第悉藏巴竟反過來要求五世達賴喇嘛和索南饒丹、噶瑪巴活佛、達隆寺活佛等人到藏北去充當蒙藏兩軍之間的調解人,并由洛桑卻吉堅贊和索南饒丹在白朗地方充當第悉藏巴和阿爾斯蘭結立和約的見證人。格魯派又一次用善于交際的辦法做到了化險為夷,絕處逢生。
這以后阿爾斯蘭在西藏的教派紛爭中無所適從,雖然擁有眾多的軍隊,但是不知道在格魯派和第悉藏巴、噶瑪噶舉派等勢力中究竟應當向誰進攻,一直遲留在藏北和拉薩。到1637年初聽到固始汗已經進兵青海的消息后,阿爾斯蘭才帶領部眾匆忙返回青海。但是由于阿爾斯蘭進藏后沒有按原定計劃攻擊格魯派,噶瑪噶舉派紅帽六世活佛曾經寫信向青海的卻圖汗控告,卻圖汗密令其部下誘殺阿爾斯蘭,結果在回青海的路上阿爾斯蘭被其部將岱青殺害,部眾潰散。
1636年秋末,固始汗率和碩特部兵馬,配合巴圖爾渾臺吉的準噶爾部援軍,自伊犁地區出發,穿越塔里木盆地,在秋冬之交趁冰凍越過黑達水大沼澤地后進入青海。固始汗先在今青海省烏蘭縣的卜浪溝地方休整兵馬,次年正月進兵青海湖西北岸,向卻圖汗發動突襲。固始汗以少勝多,在很短時間內即以一萬余精兵摧毀卻圖汗的三萬(一說四萬,見《西藏王臣記》)軍隊,交戰處的兩座山岡都被鮮血染紅了,因而得名大小烏蘭霍碩。固始汗之子達延臺吉又將卻圖汗的殘兵追趕到哈爾蓋地方的冰灘上。據說卻圖汗逃進一個旱獺洞里,終被俘獲,大約是被殺了。
固始汗統治青海以后,加緊與格魯派寺院集團聯系,積極準備進軍西藏。固始汗在1637年的秋天到了拉薩,與五世達賴喇嘛和四世班禪會面。固始汗與五世達賴喇嘛、洛桑卻吉堅贊、索南饒丹等人的這次會見對西藏歷史和格魯派的命運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但是當時格魯派還在第悉藏巴的控制之下,所以雙方都沒有大事張揚,我們從后來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中可以看出他們在這次會見時一定就雙方采取配合默契的行動達成了協議,因此這次會見實際上是格魯派和固始汗的正式結盟。這次固始汗和四世班禪、五世達賴喇嘛的秘密會見,至少決定了以下三件事:一、決定共同派遣專人到盛京向尚未進關的清朝聯絡關系,從這一決定證明這些蒙古族和藏族的統治階級并不是閉目塞聽的,他們都頗有政治敏銳性。他們看出明朝的皇帝雖然還坐在北京的金鑾殿上,但是已經沒有必要去理會他了,而在東北興起的清朝,卻大有取代明朝的可能性。在此之前,固始汗就已經和清朝有了聯系。正因為固始汗在衛拉特四部中是最早歸順清朝的汗王,因此固始汗和他的子孫在將近一百年中始終受到清朝的優待。二、由固始汗進兵康區,消滅康區的白利土司,以解除攻打藏巴汗的后顧之憂。三、在消滅白利土司以后,共同摧毀藏巴汗地方政權。
固始汗南下青海后,與格魯派聯合起來在軍事上打敗第悉藏巴以及和他結盟的康區白利土司是完全有把握的。但是固始汗也遇到“投鼠忌器”的問題,他考慮到格魯派孤懸在拉薩地區,如果直接從青海進兵西藏,第悉藏巴提前采取行動,由白利土司將固始汗阻擊在康區,第悉藏巴在西藏先打掉格魯派的據點,就會使固始汗失去在西藏的內應和支持格魯派的宗教旗幟,即使打入西藏也會孤軍奮戰,難以立足,也不利于固始汗統治整個青藏高原的計劃。因此固始汗和格魯派先采取了文的一手,固始汗宣稱滿足于取得對青海的統治,在青海迎請高僧,修建寺院,他還忙于在青海安置部眾,并將準噶爾巴圖爾洪臺吉等贈禮送回新疆,以向西藏第悉藏巴和噶瑪噶舉派表示無意用兵西藏。并由固始汗幾次派出使者到拉薩迎請五世達賴喇嘛到青海傳法,五世達賴喇嘛和強佐索南饒丹等又派人到日喀則去向第悉藏巴請示,使得第悉藏巴處在左右為難的境地,如果同意五世達賴喇嘛去青海又擔心格魯派和固始汗的關系進一步加強,如果不同意五世達賴喇嘛去青海,又總覺得五世達賴喇嘛在西藏對第悉藏巴有某種威脅。
與固始汗的行動相呼應,格魯派的領袖四世班禪洛桑卻吉堅贊、五世達賴喇嘛等人謹慎從事,作出努力改善和第悉藏巴的關系的姿態,在公開和私下的許多場合宣稱只要第悉藏巴對格魯派像對噶舉派、薩迦派一樣,格魯派愿意服從第悉藏巴的統治。在格魯派的拉薩正月祈愿法會上,索南饒丹安排格魯派的僧眾當著第悉藏巴及其屬下念誦四世班禪洛桑卻吉堅贊撰寫的祈禱第悉藏巴健康長壽的愿文。格魯派的這些行動,果然使第悉藏巴產生了自己在西藏的統治依然穩固的錯覺,第悉藏巴在這幾年中為鞏固自己的地位,重新制定了法律,下令撤除地方勢力建的堡寨,以免有人據以作亂,并在桑珠孜、拉薩的格魯派寺院附近興建寺院,以抵銷格魯派的影響。為了進一步穩住第悉藏巴,1639年夏天,固始汗派他尊奉的一名青海格魯派僧人戴青綽爾濟(即車臣曲杰)和一些蒙古首領入藏,向各個寺院布施財物,并到桑珠孜,一面以武力威脅,使第悉藏巴不敢對格魯派動手,一面由四世班禪洛桑卻吉堅贊出面,宣稱固始汗和格魯派一致尊重第悉藏巴在前后藏的統治地位,希望以第悉藏巴為首,由西藏各教派的僧俗首領和固始汗聯合派一個使團到穆克頓(今沈陽)去,與后金政權(此時已經改用大清國號)建立關系,并說固始汗在幾年以前已經派人去過,受到很好接待,如果再以第悉藏巴的名義派使團去,得到大清皇帝的支持,對第悉藏巴、固始汗和西藏各教派都有好處。這一番話使第悉藏巴覺得合情合理,就欣然同意,由第悉藏巴、噶瑪巴黑帽系活佛、薩迦法王、達賴喇嘛、四世班禪、主巴噶舉活佛、達隆噶舉活佛等寫了給清朝皇帝的信,準備了禮品。由于第悉藏巴噶瑪丹迥旺波還很年輕,缺乏政治經驗,他所支持的噶舉派、薩迦派首領又各為自己打算,目光短淺,所以這一西藏使團竟由格魯派和固始汗一手包辦,由戴青綽爾濟充當使者,西藏和清朝聯系的主動權全部操縱在固始汗和格魯派的手中。
在第悉藏巴面對威脅竟毫無作為的幾年當中,固始汗和格魯派卻按部就班照自己的計劃行事。固始汗以康區的白利土司崇信苯教、迫害佛教僧人為由,1639年從青海進兵康區,攻打白利土司。固始汗的騎兵行動迅速,在西藏的第悉藏巴還未弄清楚準確消息時,固始汗已經擒殺了白利土司,控制了康區,打開了通向西藏的大門。不過此時固始汗仍然對第悉藏巴采取迷惑的辦法,他釋放了被白利土司監禁的薩迦派、格魯派、噶舉派等教派的僧人,讓他們返回西藏,宣傳固始汗將要從康區返回青海,又說要派他的兩位王妃到拉薩,向覺臥佛像獻禮,酬答佛的保佑,并宣稱王妃身體不好,不能去桑珠孜,請四世班禪到拉薩一見,王妃就要返回青海。五世達賴喇嘛也在接待固始汗的使者時要求固始汗率部回青海,不要前來拉薩。固始汗本人也確實率兵向青海走了一段路程,他本人確實還回新疆參加了1640年9月召開的制定著名的《衛拉特法典》的衛拉特和喀爾喀部的王公大會。這些現象迷惑了第悉藏巴,他不相信大難即將降臨,認為雖然失去了白利土司這樣一個遠方的同盟者,但是自己對前后藏的統治還是穩固的,仍然一廂情愿地希望固始汗不會冒險進入西藏,因此始終沒有下決心集結軍隊把拉薩地區和格魯派控制起來,沒有認真做好和固始汗交戰的準備。而格魯派暗地里一直在加緊準備與第悉藏巴的最后的決戰。在為固始汗通報康區戰勝捷報的使者送行時,索南饒丹代表格魯派向固始汗發出了立即進兵攻打第悉藏巴的正式要求,并為固始汗的進兵做了準備。
1641年5月,固始汗的大軍抵達當雄前,進兵的消息一直封鎖得很嚴密,按照固始汗的安排,拉薩方面派人以和王妃見面的名義請四世班禪到拉薩來,以躲避戰火。四世班禪走到仁蚌時,第悉藏巴才從達隆寺那里得到固始汗入藏的確切消息,立即下令將四世班禪扣留在那里,后來第悉藏巴想要四世班禪代他向固始汗求情,四世班禪才得以脫身到拉薩。而格魯派在聽到固始汗的軍隊到來時,立即派出干練人員前去當雄迎接固始汗,充當向導,引領固始汗經南木林直插后藏,將第悉藏巴包圍在桑珠孜城堡中。蒙古軍還分兵一部,切斷前后藏的交通聯絡,并由格魯派組織的僧兵配合,招降前藏各地方首領,攻打拒不聽命的第悉藏巴的守軍和地方貴族。
由于第悉藏巴沒有認真做好戰爭準備,加上格魯派在前藏地區的多年經營,蒙古軍和格魯派在前藏進行得十分順利,少數頑抗的城堡被迅速攻破,各地方首領紛紛參加到反對第悉藏巴的行列中,這就使戰爭的勝負只取決于桑珠孜的攻防一戰,不過,到了生死關頭,第悉藏巴還是表現了他作為一個新興政權的頑強戰斗力,在外援斷絕的艱難條件下,與數量占優勢的固始汗和格魯派的聯軍拼死決戰,并對進攻者以重大殺傷,堅守桑珠孜城堡達10個月之久。直到1642年3月,桑珠孜才最終被攻破,第悉藏巴噶瑪丹迥旺波被俘。第悉藏巴政權存在了短短的24年,就被推翻了。噶瑪丹迥旺波被俘后,固始汗先把他監禁在拉薩附近的內鄔宗,準備給他一些莊園,讓他做一個小貴族。后來,由于第悉藏巴手下的一些人發動叛亂,企圖殺死固始汗和五世達賴喇嘛,救出噶瑪丹迥旺波,固始汗為鏟除第悉藏巴政權復辟希望,把噶瑪丹迥旺波投入拉薩河中處死。
1642年3月底,固始汗把五世達賴喇嘛從拉薩請到桑珠孜,并召來帕木竹巴和薩迦的首領,在蒙藏僧俗大眾的集會上向五世達賴喇嘛敬獻大量戰利品,其中包括八思巴的法器、寶飾,仁蚌巴的帳幔、佛像等,宣布把西藏十三萬戶獻給五世達賴喇嘛,他自己以格魯派的施主和保護者自居,這次大會標志著格魯派和蒙古和碩特部在西藏聯合政權的正式建立。在這個政權中,固始汗是統治包括青海、康區、西藏在內的整個青藏高原的蒙古汗王,他命自己的兒子們分別管理青海、康區,他自己則坐鎮西藏,任命索南饒丹為管理行政事務的第巴,進行統治。固始汗還下令把桑珠孜改名為日喀則,以消除它曾作為全藏的首府的影響。6月底,五世達賴喇嘛和固始汗等人回到拉薩,在羅布林卡舉行大會,甘丹赤巴代表格魯派頌揚了固始汗護持佛教、與格魯派聯合取得西藏地方政權的功績,拉薩各界人士連續多天舉行獻禮和演出,慶祝推翻第悉藏巴政權和以拉薩為首府的甘丹頗章政權的建立。
1644年清軍入關,中國歷史上的一個新的朝代——清朝建立。就在兩年前的1642年,在西藏地方一個新的政權——甘丹頗章政權也建立起來,西藏的歷史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
【選編自張云主編《西藏歷史55講》(中國藏學出版社出版)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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